时值盛夏，蜿蜒在昆仑山脉腹地的塔莎古道迎来一年最热闹的时节。一千多年前，这条古道曾目睹了法显西行、玄奘东归……今天，越来越多的游客追随着这些先驱的足迹，探寻古道上远去的车马喧嚣、人流熙攘。
穿越在崇山峻岭中的塔莎古道。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萌萌摄
7月19日，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跟随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蒙曼率队的“道中华”边疆行2024特别活动——“曼行国道·219”，挺进昆仑山深处，探访千年古道的秘密。
一条“导航无法显示”的路线
西行17年、跋涉5万里后，玄奘带着657部佛经踏上了东归大唐之路。
此时，他本可以更为迅捷地选择海路返回大唐，但因为一段承诺（《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玄奘西行时，高昌王为其提供帮助，故许诺，取得真经返回时会在高昌国停留三年弘法），他最终选择了陆路，越过横切昆仑山脉的险阻，穿越帕米尔高原朝长安的方向东去，这条道路便是通行千载的塔莎古道。
穿越在崇山峻岭中的塔莎古道。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萌萌摄
塔莎古道最初被称为“喀群古道”，全程约310公里，是一条从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穿越西昆仑山，抵达莎车县的一条古老山道。《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玄奘法师东归之时穿越塔莎古道的经历：“东下葱岭东冈，登危岭越洞谷，溪径险阻风雪相继，行八百余里出葱岭（即帕米尔高原）至乌铩国（即莎车）。”
对于路之艰难，他曾有如下描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由北路者，不得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意思是这片地方被山岭包围，冬夏积雪、风寒飘劲，曾有万人千驼的大型商队在此遭遇风雪，人畜俱丧……
1998年，西域文史学家冯其庸在考察帕米尔高原时发现这条玄奘取经回国的山口古道，取塔什库尔干和莎车的字首，将其称为“塔莎古道”。
“在新疆，有众多堪称史诗的千年古道，但没有一条能够与这里比肩。在玄奘西行之前，张骞出使西域连通丝绸之路，使西域纳入汉室版图。在玄奘西行之后，唐朝在这里开疆扩土，设都护府、赐昭武九姓，开启以咸海为界的真正大唐盛世。”随行的莎车县文化体育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党组书记、副局长曹晓康告诉记者，塔莎古道至今仍保持了原始的自然风貌，沿途有古城遗址、烽燧等人文景观，也有雪山、峡谷等自然景观，但因为实在太难走，这也是一条“导航无法显示”的路线。
悠悠古道边高峡出平湖
塔莎古道上有着怎样的奇峰异景与未知艰险呢？带着这样的疑问，7月19日一早，记者一行从莎车县驱车出发，途经亚克艾日克乡，这里也是进入无人区的前站。
蒙曼教授在塔莎古道留念。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萌萌摄
亚克艾日克乡阔若勒村以西500米处，一座饱经沧桑的烽火台遗址静静矗立着，“亚克艾日克乡烽火台高7米、宽5米，在当时发挥着瞭望塔、传递信息等作用。汉代设西域都护府，受中央政权的统辖；唐代时，大唐军队修筑防御设施巩固对这一带区域的管辖。到了清代，大清军队重修这座烽火台。”曹晓康说，昆仑山、帕米尔作为中国对外交流的一个大通道，烽火台所处是关键点，捍卫着通往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交通要道，古丝绸之路关口，具有重要的军事和历史价值。
沿着山谷继续前行，一路上都有条河，相伴相随。这河便是叶尔羌河，明明是下午3点，手机显示气温高达34摄氏度，可是吹过的风却变得清凉。车窗外，路两旁白杨树伫立，叶尔羌河碧波初现。
从亚克艾日克乡继续前行，便到达莎车喀群乡与霍什拉甫乡阿尔塔什的三岔口，绿色消失了，黄色接入眼帘。目之所及，被戈壁与黄沙填满。往前看，视线尽头是群山；再往天空方向望，山顶上有积雪，那里便是塔莎古道的尽头——帕米尔高原之上的塔什库尔干。
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工程。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萌萌摄
穿越阿尔塔什1号交通洞后，画风急转直下。此前的咖色淡黄色开始转为亮黄与砖红，雅丹地貌出现。路变得愈发难走，各种弯道，忽上忽下。路面起伏崎岖，每隔几百米就会有一段碎石路面，耳边不断传来底盘碾过碎石的声音。
再继续行驶将近一小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蔚蓝色的水域。掩映于山间，甚是秀美。讲解员阿丽米热·亚森介绍，这便是新疆的“三峡工程”——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工程。
站在坝上望去，整齐的边坡、库水深蓝，不可见底，远处河流在群山间蜿蜒游走。这座发源于叶尔羌河的水库，滋养了下游数百万人。
“千百年来，生活在叶尔羌河两岸的人民，在享受这条河带来的实惠的同时也饱受洪涝之灾。建设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工程便是在保证塔里木河生态供水条件下，发挥防洪、灌溉、发电等综合功能。”中核集团新华发电新疆叶河公司综合办公室主任朱浩天说，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工程2021年投产运营，是新疆规模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惠及南疆的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喀什地区和和田地区。
由于前方路况出现问题，此次行程的终点停留在此。这一路，盘山、过桥，甚至从悬崖上穿行而过，危险无处不在，“这让我想到了一段悲壮的历史，在抗日战争期间，几个青年学子和新疆百余名少数民族驮工组成了一支驮运队，穿越喜马拉雅山麓，翻越喀喇昆仑山，建立起一条支撑起中华民族生存的生命线，他们是不是和曾走在这条古道上的开拓者一样，九死一生？”中国青年出版总社青年编辑马绒说。
千年古道向新而生
在叶尔羌河的河谷两岸，散落着众多村落，塔莎古道是他们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有着“世外桃源——杏花村”之称的大同乡便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这条古道没有什么游客来玩，随着杏花村的名气越来越大，游客也越来越多。但那时，村里用的光伏电不稳定，每天只能保证2个小时照明，信号也不好，还是留不住人。”大同乡民宿经营者巴合提亚尔·齐拉克说起往事，思绪万千。2020年6月，乡里接通了长明电，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留宿的游客越来越多，“每年3至4月份是看杏花的时节，好多游客从年前就预订民宿，两个月我家收入就有3万元。”
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工程。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萌萌摄
今年5月，新疆旅游协会特种旅游分会名誉主席王铁男参加了中国国家地理科考团队联合考察，从喀喇昆仑山克勒青河谷返回。这次考察之旅，让他对古道资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以塔莎古道为例，它不仅风景优美，还具有极大的‘神秘性’，这完全符合特种旅游的要求，在全国都是独有的优势。”
数据显示，目前，每年在新疆参加特种旅游活动的有10多万人次，以古道为载体的自驾穿越探险占据重要部分。资深特种旅游爱好者章德辉曾徒步走过塔莎古道部分路段，在他看来，这条古道一路不仅有奇绝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两头还串联了慕士塔格峰、盘龙古道、石头城等景区，值得一来再来。
“去年我们在古道修建了两处中转服务点，不断完善古道沿线驿站、旅游厕所、标识标牌、通信基站、加油站等配套服务设施，加强各类安全隐患排查整治，改善沿线旅游发展环境，提升公共服务供给能力。”曹晓康说，塔莎古道因自然景观奇特、历史遗存众多，入选首批全国探险旅游精品线路、新疆十大丝绸之路古道游线路，最多时日通行量200辆车。
“塔莎古道不仅是一条商旅大道，也是人文交往的大道，希望这条道路永远是活的道路，继续联通中亚和西亚，为丝绸之路沿线民众文明交流和文化互鉴作出贡献。”蒙曼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