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仪（市永安公司）
五月的一个清晨，一场小雨过后，空气清新、天空放晴，一道彩虹跨过一片树林挂在西边，经过雨水清洗的树叶更加青翠。小区的树枝上，几只黑色的鸟儿正在啄食什么。来到树下，才发现鸟儿嘴里叼着的是紫色桑葚。鸟儿见了我也不害怕，仍津津有味地享用它的美食，全然不顾我的存在。
这些成熟的桑葚，是不想再待在树枝上了，它们想逃离桑树叶片这只巨大手掌的呵护，于是，就借助风荡起了秋千。阳光温柔地透过林间树叶的缝隙，斜射到地面，四周安静，阳光很轻，像一层薄纱覆在了这些彩色的果子上。粉红色、紫色、白色的桑葚，像一只只彩色的小珍珠，又像是一群小精灵，构成了一幅彩色画面，像一本打开的彩色画本，呈现在我面前。
当我走进这彩色安静的世界，情不自禁想起了童年。小时候，我家屋前就有几棵桑树。春天，我常常坐在桑树下写作业、看书，垂下来的桑树枝条就在我头上。微风轻拂，它们像婴儿的小手轻抚着阳光，刚吐出鹅黄色叶片，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阳光从桑树枝叶间均匀地漏下来，落在书本上。抬头望去，前方稍远一点还是桑树。鹅黄色的桑树叶挤满田野、山坡。不同于桃花，桑树花更加清新，洁白的细小花瓣躲在宽大的叶片下，星星点点缀满枝头，这些最接近春天的花朵，给了春天不一样的色彩。不多日，洁白的小花就变成了青色的果子，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青色的桑葚慢慢变成了红色、黑色、白色，这是它们成熟的象征。当整个村庄都飘满果香味时，我和伙伴爬上桑树，坐在树枝间，一伸手，就能碰到又大又甜的桑葚。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桑葚，轻轻转动指头，果子就到手了。随即送入口中，细嫩爽滑的果汁瞬间占据整个口腔。
大人们不愿意见我们总不回家，便在桑树林找我们。但我们机灵，像猴子一样从这棵桑树跳到另一棵桑树，然后小心躲起来，有了桑树叶的遮掩，大人们根本发现不了。找不到孩子们，大人就在桑树林喊一阵子，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跟我们耗下去，忙地里的农活才是他们的大事。而我们却尽享桑葚的美味，只待天完全黑下来，我们才偷偷从树上下来回家。
桑葚吃多了胀肚子，在我们农村有这样的说法。小时候为吃桑葚，我还被父亲打过。果子成熟的那段时间，我和小伙伴几乎不在家吃饭。为此，被父亲抓住打过好几回。但我似乎就不长记性，刚挨过打，眼泪还没有干，就又和伙伴们跑到桑树林，津津有味地吃起桑葚来。
大人不理解我们，我们一样不理解大人，才不管那么多，自由自在才是真实的童年——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爬树吃桑葚，这些都是我们的游戏。吃桑葚不仅是为了美味，也是一种树上的游戏。一边嚼着嘴里的桑葚，一边将吃不完的果子抛向对方，我们的嘴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染上了紫红色。在桑树上玩游戏，有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引得伙伴们嘲笑。我们跑遍整个山村、田野，目的是发现更多、口味不一样的桑葚。青色是没有成熟的果子，有时我们调节口味，偶尔也会采几个来吃吃，不顾味道酸涩。桑葚进入成熟期，红得艳丽，但还不完全成熟，甜中带酸，汁液不多，但是很香脆，比熟透的更爽口。
桑葚好吃，但摘桑葚时我们也会遇到麻烦——八角丁，也叫黄刺蛾，不注意就会被它刺伤。八角丁躲在巴掌大的桑树叶背面，青色的身体伪装成桑树叶的颜色，很难被发现。成虫有大拇指大小，约三公分长，最大的有五六公分长，全身呈透明的青色。因身上长着八根针一样锋利的毒刺，我们都叫它八角丁。这种虫一生下来就能刺人，不爱活动，就等着我们在采摘桑葚时，将我们裸露的胳膊刺伤。此时，一阵钻心的疼会传遍整个神经，不一会儿，被刺的部位就会红肿起来。但我们不怕，小一点的伙伴会哭一阵。被刺后，我们会摘一片桑树叶放在嘴里咀嚼，将嚼过的桑树叶涂抹在红肿的部位，再轻揉片刻，疼痛就能减轻。这种处理蚊虫叮咬的方法非常管用、方便，但至今我也没有找到原理，或许这就是自然法则。
桑树全身都是宝。小时候我感冒发烧，父亲就挖回来几根桑树根，用刀剥去黄色的表皮，留下来洁白的树皮，和一些草药用砂锅熬煮，服用了桑树根熬的药汤，很快我的感冒就好了。后来，我还挖过桑树根给母亲熬药汤。桑树叶清香，还有淡淡的甜味，是桑蚕的美食。桑蚕的主食也是桑树叶，母亲领回来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一层芝麻大小的黑点，这是蚕卵。母亲将其放置在一个簸箕里，盖上一块薄布，大约一周时间，蚕宝宝就出生了。褐色或黑色，像蚂蚁一样，这就是蚁蚕。出生后几个小时，蚕宝宝就可以进食。母亲将采摘的嫩桑叶用剪刀剪细，均匀撒在蚕宝宝的簸箕里，有了桑树叶，蚕宝宝长得很快，几周后，就有小拇指大小了。这段时间，蚕的进食增多，我放学回家，就去田间采摘上好的桑树叶。桑蚕到了成虫期，就会结茧，这时，母亲会用麦秆编成支架。成蚕在吐丝之前是不吃桑叶的，明显可以看见它透明的肚子里已装满丝线。成蚕爬上母亲做的麦秆支架，就开始吐丝，编织了一件洁白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据说，桑蚕吐出来的丝最长有3000米。
玉米成熟的时候，也是桑叶最茂盛的时期。这时，母亲会收回一些嫩玉米，用石磨碾成浆，去田间采摘一些宽大的桑叶洗净，用桑叶包裹嫩玉米浆上锅，用柴火蒸煮，大约20分钟后，连同桑叶一起吃，会更加香甜。桑叶本身就有食用和药用价值。桑树的芽尖可以凉拌，开春时节，取最顶梢的嫩芽，焯水后即可凉拌，这叫桑芽菜。
来到城市，每到桑葚成熟的季节，大街上就会出现推着板车叫卖果子的商贩。胖乎乎的黑色桑葚，在红色塑料筐里堆起一座座小山头。我才知道成熟的桑葚是一种营养丰富的水果，含有多种微量元素。桑葚既可入食，又可入药，让人受用不尽。
岁月如风，又是一年桑葚红。桑葚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也是童年的味道。它勾起了我对童年的记忆。离乡多年，留在记忆深处的桑葚，成了一缕浓浓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