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 兰晶：落雪的行板

　　●兰晶（克拉玛依市文联）

慕士塔格

帕米尔无穷的二元性

冰层衔捕岩石

慕士塔格山接近天空的质感

雪花骑着白牦牛，夜夜摆渡

喀拉库勒湖扩大阳光的视野

羊群，牧人悬浮于湿地

牧草被咀嚼出自然音叉

雨水使流星幻听出

玛纳斯章节惊险的破折号

神的语言幽冷，永恒的概念

约等于狼王睁眼那一瞬

鹰哨响彻，哲学的磁场与史诗相悖
 

雪豹

披裹黑环斑纹的袈裟

是隐者还是神的使者？

含在口中的巨尾，天然的镇静剂

阿尔泰山中部绝壁，响起雪山梵音

白夜教导它本领，张开四臂腾空

骨骼与肌肉贴近悬崖的骨瓷

灰白风帆一叶，瞬间掀起低氧带气浪

李白的《关山月》在云海时隐时现

造出一只苍茫的瑞兽

白翅膀就长在——它冰制的飞碟上

雪莲幽坐，一只盘羊伏在蹄爪的钻石间
 

阿波罗绢蝶，日光的繁衍术

阿波罗说：做我的小精灵吧

他刺破手指

将镶嵌黑金指环的朱砂太阳

烙在她丝绢轻盈的尾翼上

从此她只能梭织光线的唐卡

当希腊神像封印在白色石柱中

阳光驾驶她的触角

太阳之子麋集在亚高山——

巴尔布鲁克

她孵卵于雪线——天空脆冷的玻璃糖屋

并替弱美的神欣赏——爱琴海从未见过的积雪？

红景天、石楠，花蕊虔静的繁衍术

缓慢地侧身、翻转，提取草甸乳腺的汁液

昌耀戴着收麦人的便帽

死去的诗人只能在高原复活？

他问：蝴蝶会和树叶一样消失吗？

随后用皲裂的虎口圈作两把镰刀

大熊星座从指缝的轨道蹦跳出

他说：你看，一对蝴蝶在其中翩翩翔舞！
 

冬捕歌

冰钏凿裂冰眼

乌伦古湖藏起镜子

渔网越狱水线

拖拽阿尔泰山幽坐的梦

苍云警觉地遮上透明的蓝

雪崩伪装出欢呼的节奏

盖过马车尚未脱缰的挽歌

头鱼围炉红绸酿烈的酒

竟慈悯出一张神明的脸

战利品，游向直播浮夸的镜头

又一年，替旷野垂怜我们——

循环于一场紧迫过一场的仪式

虚构出自然并不承认的丰收
 

白

月亮筛落糖霜

人间就飘起透薄的雪

我们藏身大峡谷的褶皱里

除萤火虫、清风

河谷一匹夜奔的桃花驹

不让第四种元素捉住我们

假如，我正游牧醴泉往沙漠跑

只准你召集驼队来此饮水啊

只因，你沉沉欲睡的脸

缉拿了今夜出逃之白昼
 

初雪，小雪人磨快冰刀

盆地遍布棕黑弹孔

大雪为创面敷上纱布

松鸡用尖喙试探枪筒

咝咝白雾，契诃夫手稿溜走的词素

午夜将隧道打开

雪片矢羽状游进睡梦

盲眼的沙丁鱼正转动门把手

我们会在哪张扉页重逢？

月亮已冻出银链色眼泪

神的溜冰场倒悬于玫瑰云层

去年我堆的小雪人飞速磨快冰刀

早晨是让人清醒的错误

交通广播适时煽情：

“第一个告诉你下雪的人，

一定很喜欢你吧？”

六角形密符贴满车窗

暖气是一则没有重量与体积的软文

若你坐进副驾驶，能否用指纹破译？

此刻你能听到雪吗？

牧歌垂着风与冰

祝你冬天快乐

虽然我想起你并不快乐

责任编辑：张冰
本期编辑：腊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