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玛依融媒记者 崔文娟
他拍摄野生动物20多年,是新疆生态环境持续向好的见证人;他创办克拉玛依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带领更多的人保护野生动物。他接受中国国家地理邀请,前往北京参加12月1日举行的2024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颁奖典礼。登机前,他接受了克拉玛依融媒记者的专访。
2024年11月27日,克拉玛依市区西郊,野生动物摄影师赵兰生在拍摄雪中觅食的一群鹅喉羚。克拉玛依融媒记者 崔文娟 摄
赵兰生,74岁,克拉玛依市退休职工。
以下是赵兰生的自述——
拍图更重要
2024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我有两张片子进入了复评范围,一张是《夜捕》,一张是《向往》。能从81个国家和地区的37619部投稿作品中脱颖而出,已经很幸运了。
获奖名单要到颁奖典礼上才揭晓。
我特别期盼《夜捕》获奖,非常喜欢这张片子,这是我拍的最好片子,没有之一。我不可能再拍出超越这张片子的片子了。
赵兰生作品《夜捕》。
那是2023年夏季的一个夜晚,我开车路过市区西郊,发现月牙“挂”在输电铁塔上,铁塔上有一个窝,仔细观察,有一对鹗和几只小鹗,我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幅画面:一只鹗飞翔在圆月前,犹如鹗在圆月中。
我天天去观察,天天去试拍,天气太热,喝水少,腰疼得厉害,去医院检查,发现尿血,大夫说:“赶紧住院”。我说:不能住院,我有一项工作要做。大夫说:“你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我说,工作重要。
等到月圆的傍晚,我来到踩好点的地方,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这是我第一次用三脚架,又把相机速度设置在每秒20张,这个速度我以前没用过。
圆月升空,天色越来越暗,却不见鹗,我绝望地准备收相机了,就在这时,我隐约感到一个黑影出现,下意识摁动了快门。
回到家,我赶紧打开电脑,看到底拍的啥。这一看,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一只鹗飞翔在圆月前,犹如鹗置身在圆月中,利爪上抓了一条鱼。鹗没有夜视眼,不会夜间捕食,不可能捕到一条鱼,却真真切切被我抓拍到了。
我非常喜欢这张片子,喜欢到什么程度?晚上起来上卫生间,还要过去看一看,一看就没有睡意了,就一直看,心里还默默自语:能拍到这样的瞬间,这辈子的付出都值了。
这张片子的名字一直想不好,我妹妹说,就叫《夜捕》吧。
盘羊有向往
相比之下,另一张片子《向往》的拍摄过程就平淡了。
这些年,克拉玛依周边的生态环境恢复得好,野生植物长势茂盛,鹅喉羚、盘羊等野生动物来的多了,谁到城区周边转转,都能拍上这样的片子。
那是除夕的前一天,我开车巡山,看到5只盘羊在山坡漫步。我把车撂在山沟里,拿着相机往山上爬。当我爬到山上时,5只盘羊已在另一个山坡上一字排开,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区。它们都是屁股对着镜头,我果断摁下快门。
有人戏称我是“拍屁股的摄影师”。这源于我拍野生动物大都是屁股对着镜头的,野生动物面朝镜头固然好看,但只是好看而已,野生动物屁股对着镜头,就有故事,哪怕故事是用人的思维赋予它的。
我按自己的思维,给这张片子起名叫《向往》,包含这几层意思:盘羊向往人类的生活,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盘羊向往人类不再挤占它们的生存空间;盘羊向往人类与它们和谐共生。
2024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摄影单元人与自然组冠军作品《向往》。
《心境》获金奖
我拍野生动物都带有环境。如果不带环境,动物园就能拍,用大光圈、大长焦,突出动物,片子很好看,但没有意义。野生动物在自然环境中生存状况的片子,才有意义。
在这之前,《夜捕》参加过一个摄影比赛,结果落选了,入选的是我另外一张片子,我很沮丧。
有一天,我碰上一位评委,聊起了《夜捕》,他说,这张照片抓拍到位,但那只抓鱼的鹗是PS上去的吧。
这让我想起10年前发生的一件事。2014年,我在克拉玛依南郊湿地浅水中发现有根铁丝,与它的倒影正好构成一个心形,周边有不少黑翅长脚鹬在觅食。我想,如果黑翅长脚鹬能走进这个心形被抓拍到,就是一张主题摄影的好片子。但是,这个拍摄难度太大了,黑翅长脚鹬不听我调度呀。我连续20多天在现场蹲守,终于等到一只黑翅长脚鹬走进心形。
我给这张片子起名《心境》,与其它几组片子一起投给新疆第十八届摄影艺术展,没想到,评委来我家了。
原来,这张片子有评委叫好,也有评委质疑是PS的。就在评委们准备放弃这张片子时,一位在克拉玛依工作的评委说话了:“我认识这位摄影师,据我所知,他根本不会操作PS。”
两位专家评委在我的电脑里查看了拍摄《心境》的所有原片。
《心境》获得了新疆第十八届摄影艺术展主题类金奖。没过多久,作品荣获自治区授予的新疆第五届“天山文艺奖”。我纳闷呢,我没申报这个奖呀,后来才知道,是新疆摄影家协会推荐我的《心境》参评,它为我拿下了“天山文艺奖”。
赵兰生作品《心境》。
2024年野生生物影像年赛开始征稿时,我妹妹鼓动我投稿,我犹豫不决,直到截稿时间快到了,她又再三催促,我说,投《夜捕》。我妹妹又说,“你多投几张吧。”我懒得到电脑里找图,就在手机里找了6张图给她,其中一张是《向往》。
我妹妹帮我投的稿,我不会上网。
“会长就是你”
我拍野生动物有20多年了,前后买摄影器材的钱有几十万。我摄影技术不行,就用智能相机弥补,现在的摄影器材已经高度智能化。
为了拍野生动物,近10年我报废了几十条轮胎。有位摄影家说过,坏天气对摄影人来说就是好天气,片子可以出效果。我要真实记录野生动物在恶劣环境中的生存状况,所以刮大风去、下大雨去、下大雾去、下大雪去,这样的天气很难看清地面状况,结果就是爆胎。
我每月退休金不高,基本都用来给车加油了,好在女儿女婿都很支持我,经常以各种名义给我资助。
截至目前,我拍野生动物的片子有20万张左右,8T的硬盘装得满满当当。我不会整理归类,这么多片子,要找到其中一张非常困难,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找。
6年前,克拉玛依市领导说,克拉玛依的野生动越来越多,要成立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我说,好事,但我不当会长。领导说:“会长就是你。”
今年开春,输电铁塔业主找到我们野生动植物协会,问能不能将鹗窝移走,为的是双方安全。我告诉业主,猛禽的窝一旦动了,它们就会弃窝而去,窝里的四只蛋就孵不出小鹗了,那是4条生命呀。业主没挪动鹗窝。
它们是朋友
克拉玛依市政府更是“大手笔”,请了一个专家团队,对克拉玛依城区周边的野生动植物保护做规划;由政府投资,设置几十个野生动物饮水点。我带专家团队察看的现场,现在有3个饮水点已经完工。政府还安置了几十台远红外线相机,可以知道克拉玛依周边到底有什么野生动物。
前些天,有人发抖音,说克拉玛依出现了老虎,有关部门发声:克拉玛依没有老虎。可是,克拉玛依过去也没有兔狲、猞猁、黑鹳、火烈鸟、荒漠猫,现在不都出现了吗?
我为什么这么执着拍野生动物、守护野生动物?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伤害过它们,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现在,我希望用自己的行动,让更多的人自觉保护野生动物,它们是我们人类的朋友。
获奖靠运气
去年开春巡山,我看到一只公盘羊“走”了,像睡着了一样,第二天再去,又一只公盘羊“走”了,在它的对面,也像睡着了一样,第三天再去,第三只公盘羊也“走”了,在它们的身边,还是像睡着了一样。我被这个场景深深震撼了,野生动物和我们人类一样,也是有情感的呀。
望着“走”了的盘羊,我想到了自己。我今年74了,老话说,“73,84,阎王不请自己去”。我已闯过第一道鬼门关,再能活几年,都是赚的,只是希望我“走”的时候,是在拍摄野生动物的那一刻。
拍完《夜捕》后,我就住进了医院,没查出病因,女儿女婿又让我去他们所在的首府医院检查,也查不出病因,我说,听天由命吧。
我妹妹帮我投稿的事,我差不多都忘了。突然有一天,2024年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主办方——中国国家地理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问《夜捕》和《向往》有没有原片?我说“有有有”。
《夜捕》和《向往》调原片,我就乐了。我的片子我清楚,它没PS过,一定能通过技术鉴定,通过了技术鉴定,就能参加评奖。
能不能获奖看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