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的妈妈是狐狸
90年代初的时候,井队管理体制和现在不同,炊事班属于井队内部的一个班组。探井公司中,外甩的“大架子”(在克拉玛依油田以外打探井的深井钻机)多,人也多,而且大多是四川人,在伙食上尤其的好。最有名的就是6044队和我所在的6046队。我们队不但有菜窖,冬天都可以吃上新鲜蔬菜,还养着猪、鸡和狗。
井队领导在给来队上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汇报时,经常开玩笑地说,我们队猪比工人多,工人知道后,就说我们队狗比干部多,然后领导们笑着“反击”道,是狗比女工多———当时队上有好几个女工。
虽然身处沙漠,环境恶劣、生活枯燥,但同事之间感情深厚,可以随便开玩笑,气氛特别融洽。
有一天,柴油机工毛建义在离井场一百多米远的“露天厕所”方便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狼崽,高兴地抱了回来。小家伙有劳保鞋那么大,已经会一扭一扭地走路了,全身长着灰色的绒毛,惊恐地看着我们。老师傅们说,要把它扔回原来的地方,否则,母狼会来找麻烦的。女工们不愿意,说母狼缺乏爱心,要抱到宿舍自己来养,并且央求炊事班的大师傅“李花猫”磨豆浆给小家伙吃。
就在收养了小狼崽的当天夜里,井队宿舍区的狗开始不安分了,冲着西南方向植被比较茂盛的地方像狼一样嚎叫,圈里的鸡也躁动不安,不停地“咯咯”叫。清晨,女工们发现自己宿舍门口放着一只死老鼠。有经验的老工人从死老鼠的伤口判断,是被咬死的,这是母狼的“先礼后兵”之策,说明它已经明确孩子所处的具体地点,女工们有危险。老司钻“田大刀”下了“死命令”,让毛建义“哪儿拿的送那儿去”。
毛建义捧着小家伙往他昨天方便的地方走的时候,我们都看见:在不远处的沙包子上,站着一只狐狸。小狼崽也看到了,努力地从毛建义手里挣脱出来,摔到地上,向那只狐狸蹒跚地跑去。几乎就在同时,几只狗如箭一般向狐狸冲去,“李花猫”好像明白了什么,厉声喝住了它们。这个时候,狐狸急切而又小心地向着小狼崽跑过来,就在这时,一幅难以置信的感人场景出现了:狐狸高兴地舔着小狼崽,小狼崽则急切地一口衔住了狐狸垂下来的鼓胀的乳房,没命地吸吮了起来。
狐狸妈妈不愿久留,回头看了一眼被震惊了的我们,叼住自己的孩子,快步沿着沟底跑了。
一个是狐狸,一个是小狼崽,它们是怎么成为母子的?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小狼崽是个孤儿,也许母狐狸失去了爱子,共同的境遇让它们相依为命。
以前听说狐狸和狼势不两立,但这次亲眼目睹的事实让我感觉到:爱,可以在任何你想像不到的情况下存在!
深夜,二层台上的“白裙子”
当时,井队在位于莫索湾地区的沙漠中打预探井——盆参四井,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人烟。
那个年代,分配到井队的大学毕业生还很少,井队的领导和工人干脆都不叫我的名字,而是直呼“大学生”。因为个子高,队长叶征安排我干井架工,就是在起下钻的时候,爬到离地面28米高的井架二层台上,往吊卡里推拉钻杆。第一天上白班,就碰到起下钻。那时候,我刚刚20岁,热血澎湃。我的井架工师傅王煜东教我下了三柱钻杆,我就让他在旁边休息,自己来干,我工作积极性很高。叶队长在钻台上直向我竖大拇指,班后会还表扬了我,说我没有大学生的架子和酸气,是个干钻工的料!
晚上,大我十多岁的钻工师傅们拉我喝酒。谈笑间,他们告诉我:这个地方曾经是左宗棠收复新疆时的一个古战场,有很多冤魂死鬼,一到晚上就出来喊冤。上夜班时,二层台最黑,最容易见到鬼。你刚工作,书卷气太浓,阳气还不足,给队长说说,一直上白班,等到阳气足了再上夜班。
我知道他们是在逗我,根本没有当回事儿。
过了一个星期,按照井队的规定,白班和夜班对调,我们班上起了夜班。那天晚上的玩笑我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我依然让师傅在值班房休息,自己一个人上二层台起下钻。
大约是夜里3点钟左右,沙漠中刮起了小风,还挺凉快。我扣好一柱钻杆,从操作台向后退的时候,猛然看见从二层台内支梁钻杆后面飘出一件“白裙子”,还伴随着很微弱的“噢……噢……”的叫声。这时候,我猛地想起了师傅们给我说的那些战场冤魂的事。眼看着那白裙子向我扑来,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头皮发麻,转身向外支梁没命地跑去,不料却被自己身上绑的安全带绊倒了。
我在往起爬的时候,借着外支梁上微弱的灯光,才看清楚:原来,那恐怖的“白裙子”是白班工人为搭遮阳棚而绑的一块新帆布,有一边的铁丝松了,掉了下来,被风一吹,飘舞起来,“噢……噢……”的叫声是风吹过钻杆中间的夹缝时,气流的声音。
“看来的确是自己阳气不足,一块帆布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我暗暗地笑着自己。
我和大雁的亲密接触
秋天来了,经常能看到成排的大雁或成群的野鸭从井架上空飞过。
那个年代,对环保要求得不是很严格,加上我们这口井打了近3年,而且井场上还有一口水井,我们队的工业用水一点也不缺,所以,污水池基本成了一个小湖,占地面积约2000多平方米。
有一次,一群野鸭在黄昏时降落到了污水池旁,约200多只。它们真把这里当成了湖,准备在这里过夜。队长叶征在夜班的班前会要求:不允许干扰这些野鸭,更不允许猎杀,并让炊事班拴好狗。
沙漠昼夜温差很大,到凌晨的时候,气温降到了摄氏零度左右。那些野鸭被冻僵了,不能活动。有队长的命令,虽然很多人想尝尝野味儿,但也不敢去抓。太阳出来以后,大部分野鸭可以活动了,飞上了天空。还剩下十几只,看来真是不行了。天空中的野鸭盘旋了一阵,无奈地飞走了。这下,钻工们都飞奔到污水池旁,抓起了它们。井队医生老陈也跑过来,也不知他懂不懂,检查了几只说:都不行了,炖了吧,最好放上魔芋,多加些大料和生姜,野东西腥味儿大。
现在回想起来,真恨自己的残忍和愚昧无知:野鸭肉的奇香让我们回味了很久,心中居然没有一点难过的感觉。大家都说,什么时候尝尝大雁肉的味道。
几天之后,一只大雁就落到了我的身边。当时我正在二层台拉钻杆,一只大概是离群的孤雁,不知为什么就落在了内支梁扶手上,我和它的直线距离不到2米。
钻台上的司钻“田大刀”也发现了,他立即刹住游车,摘掉气门,让钻机停了下来,向我挥了一下手,意思是“快去抓住!”
当时我脑子什么也没有想,眼睛里看见的是一盆红烧大雁肉。我脱掉上衣,从钻杆后面绕过去,猫着腰,慢慢地接近了它。其实,大雁一直在偏着小脑袋,看着我的一切举动,小眼珠那么清澈、单纯,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如此鬼鬼祟祟。我就这样站在了它的身旁,它一动也不动,好象等待着我的抚摸。
但我没有抚摸它,而是像一个无耻的色魔,一下用衣服罩住了它。它开始挣扎,力气真大,我摔倒在平台上。我气急败坏,企图用手攥住它的脖子,但它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几乎把我的耳膜震破!
我似乎看见了它眼里的泪水,人性一下回复到了自己的肉体和大脑里。我打开衣服,松开了双手,羞愧地往后退去。它没有马上飞走,而是抖了抖被我蹂躏得凌乱的羽毛,飞到二层台保温棚边沿上,又偏着头看了我十几秒钟,展开了宽阔的双翅,去寻找一个安全的驿站。
“你咋回事?”“田大刀”目睹了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全过程,对着我大吼。“你喊个X!以后要干,你自己干,别找我!”我第一次粗暴地顶撞了这个一直很照顾我的师傅。
在野外工作的前几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那罪恶的、充满贪欲的牙齿,不知撕扯过多少和我无冤无仇的、本来应该在旷野和天空中自由自在生活的生灵的肉体。因此,我相信,之所以自己后来几次差点和死神相会,都是因为年轻时代作孽太多的缘故。
现在,偶尔有在野外工作的朋友给我送来什么“野味儿”,我都婉言拒绝。转过身默默地为它们超度:阿弥陀佛,脱离六道轮回,远离贪婪的人类!
“小河南”和他的沙雕
冬天钻井需要上锅炉,也就来了两个锅炉工,专门负责冬季生产的保温工作。其中有一个,我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记得大家都叫他“小河南”,二十岁左右,瘦高帅气,是从河南农村来的民工。
那时,我已经开始在技术员岗位实习了,自由的时间比较多。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我经常去锅炉房找他玩,我从炊事班拿一些土豆、大蒜什么的,从炉膛里铲一些炭火出来一起烤着吃。他喜欢打听大学的事情,我就兴致勃勃地给他说学校里的新鲜事,还不无自豪地在嘴边经常挂着“课题”、“论文”之类似乎能提升自己形象的词语。
快化冻了,井场周围的沙子都湿漉漉的。有一天去找小河南的时候,看见锅炉房旁边的沙包下面,矗立起了一座挺大的沙雕,是一个7、8岁小女孩的塑像。我直赞叹创作者功夫好:栩栩如生、眉目灵动。
“是你雕的?”我兴奋地问“小河南”。他却没有笑容,表情木讷地说:“那是俺妹,要是活到现在,该有15了。昨夜里梦到她了,她说冷,我就让她在这块儿暖暖。”
一个冬天都快过去了,“小河南”才第一次给我说起他家的事情……
他的故乡是一个很穷的偏僻小村。家里兄妹两个,不识字的父亲让他认准一条:读书才能不再受穷。所以他从小一直学习很刻苦,但父母重男轻女,在妹妹6岁时,把她许给了临县家境比较好的人家。收下了几十斤薄田麦种和两只山羊的财礼之后,父母并没让妹妹上学,他们说再上学也是人家的人,不如省点钱供儿子呢。
妹妹10岁那年的,一天,她出去捡柴时,踩塌了山路边的一块石头,掉下深坡,被粗树枝戳穿了脖子,其他几个孩子把她抬回村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而他自己,从小爱画画,还在县里拿过奖。高中老师建议他考美术学院,他自己也信心十足。1992年高考,他的文化课得分是490多分(如果在克拉玛依,当时能上重点院校的本科)。美术专业考试要去北京,家里给他七拼八凑了100多块钱路费之后,他动摇了——那时候,农民的负担很重,卖粮食也不给现钱,白条要等一两年后才能拿上部分钱。要是考不上,不是白费盘缠了?就算考上了,还要家里供4年,难呀!还不如出来打工,贴补家用。经过慎重考虑,父亲也同意他不考了,而且要他挣上盖房子的钱,好回来娶媳妇。
此后,井队的工人们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小伙子开始刮目相看了。大家天天让他塑沙雕,美人鱼、万里长城、弥勒佛……他还应大家的强烈要求,给做饭不错、脾气不小的“大老崔”塑像。你别说,塑得是形似又神似。但是把“大老崔”气得直跳:“死人才塑像呢!”他想毁掉那塑像,结果被几个女工拦住终未得逞。
猪口夺食
井打到了第一个目的层。每次下钻到底以后,都频繁出现“后效”(井底的油气从井口涌出),所以,要经常给泥浆“加重”(向泥浆中加入用铁矿石磨成的褐红色的铁矿粉)。按照规定,井场一直储备着几十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们当时吃的猪肉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井队的猪基本为半放养状态。白天,它们由炊事班人员或狗带着在沙漠中拱草根、块茎吃,晚上再回到猪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猪喜欢上了铁矿粉。每天它们都要到井场的材料堆去吃一阵:把遮雨的蓬布掀开、把材料袋咬烂,然后就大猪小猪一起在那里“会餐”,所以,队上所有的猪都是褐红色的。开始,大家都没有当回事,直到有一天,第一次发生井涌时,全班人员都紧急加重,这才发现:铁矿粉被猪们连吃带糟蹋,只剩下一半了。
这些猪居然还不识时务,看到这么多人都围着它们心爱的“补品”,更欢实了,全都跑过来“哼哼”地叫,用脚踢都踢不走。全队的人都忙着干活,不再去理它们了。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书记崔锐报了铁矿粉紧急材料计划。过了几个小时,拉铁矿粉的车来了。大家就分班干,大部分人继续“加重”,两个人卸车。我年轻、力气大,能把25公斤重的铁矿粉袋子从车上一把甩到加重漏斗边,省得“加重”的人搬运了,就自告奋勇和“胡美人”一起卸车。
“胡美人”真是个“倒霉鬼”:因为情况紧急,他干活也就比较着急,往车下甩袋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甩到车下去了。膝盖撞到了铁质的加重漏斗上,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被队医老陈扛走去推拿。结果,就剩我一个人了。
崔书记要给我再安排一个人,看到井上情况那么紧急,年轻好胜的我拒绝了:“加重的人也不多,我就一个人卸!”
话出口不久,心里就后悔了。报话员陈萍给我们送水的时候告诉我,书记今天一共要了8车铁矿粉。“天哪,64吨!”我暗暗叫苦,“胡美人”摔伤的时候,一车还没有卸完呢!
但是抱着“男人说话要算数”的信念,还是坚持一个人卸车,好心的副司钻刘汉林几次让我歇歇,别人替换一下,我都憋着一口气不同意。
就这样,他们四五个人加重,我一个人卸,从中午到夜班来换班,我一个人卸了将近48吨,累得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宿舍的。第二天,我睡醒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师傅们上班时没有叫醒我。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炊事班的“三娃儿”给我端来了“烧白”(四川人做的扣肉,我最爱吃的),说是书记嘱咐专门给“大学生”做的,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过年
快过年了!
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酸楚。我将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过春节,而且还是沙漠中、井队上。
已经下了第二层技术套管,从地质设计和钻井速度来看,这段时间,应该不会碰到有油气显示的地层。井队队长叶征和地质录井队队长——五十多岁、白头发的“唐大爷”(小伙子背后都这么叫他)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大年三十傍晚起钻到套管里,关上封井器,留下值班人员之后,大家一起好好吃个年夜饭,初一中午开工。
最高兴的是女工——可以穿好看的衣服了!漂亮的成飞还准备了健美操节目,好在年三十晚上给大家表演;最忙活的要数炊事班了——杀猪宰鸡准备丰盛的年夜饭。“李花猫”和“大老崔”还暗暗“飙上了劲儿”:看谁做的菜受欢迎。
年三十早晨,我和师傅孟繁元一起把泥浆材料区好好整理了一下。过年了嘛,也该像个样子,井场也是咱的家呀!
然后,由叶队长“撰稿”、副队长吕勇“主笔”、我出力,给各个野营房门口贴春联。我还记得当时我房门口贴的对联呢!上联:玉树临风岂可形单影只;下联:和泥小儿何妨财大气粗;横批:色利双收。队长用诙谐的手法祝愿已经长大的我在新的一年里多挣钱,并且找个对象。
下午六点多钟,司钻“潘驼背儿”安排了班上一部分钻工先回宿舍,叫他们换上“喝茶的衣服”,把自各儿的房间都好好打扫一遍,女工到炊事班帮厨,剩下的人起钻、收工。
就在起钻前洗井过程中,地质录井队的综合录井仪显示:气测值异常升高,这表明必须要起钻到井口,换装钻具、下钻取芯。“唐大爷”果断决定:原计划的年三十聚餐要取消了,要像平时一样干活儿!
说实在的,钻工们单纯、豪爽、仗义,但有些人也太卤莽,不去换位思考——几个“愣头青”一听就火了:“这不是整人吗?要取芯早说呀!‘喝茶的衣服’都换好了,桌子也摆上了,现在要干活了?让他们地质录井队自己干去!”
平时不怒而威的叶队长当时就一脚把一个说怪话的家伙踹倒在地:“干活去!谁再说怪话?”“唐大爷”哭了!一方面是受不了一些人的白眼,另一方面也责怪自己许诺太轻率。毕竟是预探井,不可预知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
其实,当时我心里也责怪过“唐大爷”,但后来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白读书了:“石油工人”这几个字就意味着“奉献”,这就是我们的天职!
从井队调动到市区单位工作后,看到一些“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上班没事做、下班不做事”的人还叫着“太辛苦!”,真想拉他(她)去井队上呆一天,让他(她)知道,什么叫“辛苦”,什么叫“奉献”!
野兔成了敌人
1993年的春天,盆参四井打完了。我们队马上搬家,前往新的目的地——拐三井。在搬家的路上,听师傅们说,拐三井的地理位置好,不在沙漠中,离小拐不远,井场周围有灌木丛、红柳树。
在沙漠中“窝”了将近一年,早就想感受一下绿色了!
搬家安装紧张而忙碌,全队人一起上。一切就绪以后,开钻了,各岗位按照制度又开始了倒班。
队上的四条狗到了陌生的环境,觉得很新鲜,每天四处溜达、撒尿,划定属于自己的地盘。可是有一天,最强壮的“老黑”却一瘸一拐地回来了,队医老陈赶紧临时客串兽医,一检查,骨折了!正忙活呢,“大黄”又回来了,也是三条腿走路,痛苦地呻吟着。
这咋回事?大家既心疼又纳闷。第二天,上夜班的陈文学又崴了的脚:他去井场外面撒尿的时候,走着走着,一脚把地“踩漏了”,半条腿都陷进了一个深洞。老陈又赶紧给他推拿、搽药。
大家去陈文学的“事发地点”查看,找到了答案:是野兔子掏的洞。“老黑”和“大黄”也一定都是因为踩进了兔子洞才骨折的。用铁锨随便插几下,就捅出一个兔子洞。
要说打洞,野兔比老鼠还要强,而且繁殖能力也旺盛。如果不采取措施,很有可能会把洞打到新铺的井场下面来,那样的话,井架、循环罐、泥浆泵的地基都要受到威胁。
一时间,“保卫井场”的信念充斥着每个人的心田。大家集思广益,出了不少主意,归纳起来,就是一个作战原则:要捕杀井场周围的野兔;两套待选择的作战方案:化学捕杀法(将萝卜等野兔喜爱的蔬菜中放上毒药,撒在井场周围)和物理捕杀法(在野兔固定出没的路上下套子)。
经过民主集中,队长选择了物理捕杀法,因为化学捕杀有可能会殃及呱呱鸡等其它动物,而物理捕杀法还能有副产品——兔子肉。
做套子的材料是现成的:用废旧震动筛上的钢丝。把它们一根一根抽下来,绕成直径为一拳的圆环,另外一头绑在粗壮的红柳根上。野兔是跳着走路,一经过套子,就被牢牢套住,越挣扎越紧。
我们大班人员全都行动起来了, 老师傅们“编套子”,我和郭军、“朱娃子”、“唐老鸭”等几个小伙子负责“下套子”:因为这样“罪孽”小一点(据说人死以后到阴曹地府,生前当过刽子手的人直接被砍头,而打制屠刀的铁匠要下油锅)。
第一天,我们就下了400多个套子,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跑去“打扫战场”,收获不小呀——一夜之间,套上了30多只,有的还活着。
经过持续不断地努力,井场周围的灌木和野草明显比远处戈壁滩上的要旺盛——兔子不敢来了!我们也把兔子肉吃够了,在此之后的好几年,我一听“兔子肉”三个字,头都大!
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我们做的是对还是错;究竟是野兔影响了我们的生产,还是我们影响了野兔的生活?也许这个问题,需要全人类一起来解答。
海市蜃楼
1994年,我调到钻井技术服务公司工作,但并没有离开我热爱的钻井队生活,经常会去现场蹲点,与现场的技术人员一道解决工作中的疑难问题。
那年8月,玛009井出现“塌漏同层”的复杂情况,副经理李文林安排我去协助解决。我很兴奋,既能有一个攻克技术难题的机会,还能到艾里克湖看看。玛009井离湖边不到20公里,80年代末湖都快干了,进入90年代,水又多起来了,听说湖边水草丰美,还有渔家。
一到井上,我感觉到短时间内不可能有空儿“休闲”了。因为井下复杂情况比较严重,合理的泥浆密度窗不好掌握,要勤观察、摸规律,我几乎将吃饭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都耗在循环罐上了。
一天中午,骄阳似火。我拿着笔记本站在震动筛旁观察记录,方钻杆在懒洋洋地旋转。从震动筛上返出的岩屑比早晨少了许多,今天工作有进展——密度下限基本可以掌握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往湖的方向张望,想休息一下疲惫的眼睛。就在这时,一幅奇妙的图画展现在我眼前:东方的天空中碧波荡漾,水边生长着茂密的芦苇丛,很多长腿的水鸟在飞翔、嬉戏……
我揉了揉眼睛,喊来泥浆工和净化工,让他们看天空,问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他们也兴奋地大叫:“太漂亮了!”
这难道就是海市蜃楼?我赶紧去找技术员周召,问他有没有照相机,很可惜,队上的人都没有。
海市蜃楼持续了不到10分钟,慢慢消失了。但那难得一见的美景始终在我脑海中萦绕。
后来,我通过查阅资料,明白了海市蜃楼的成因:在平静无风的海面、湖面或沙漠上,有时眼前会突然耸立起亭台楼阁、城郭古堡,或者其他物体的幻影,虚无缥缈,变幻莫测,宛如仙境,这就是海市蜃楼,简称蜃景。
蜃景不仅能在海上、沙漠中产生,柏油马路上偶尔也会看到。蜃景的种类很多,根据它出现的位置相对于原物的方位,可以分为上蜃、下蜃和侧蜃;根据它与原物的对称关系,可以分为正蜃、侧蜃、顺蜃和反蜃;根据颜色可以分为彩色蜃景和非彩色蜃景等等。
自古以来,蜃景就为世人所关注。在西方神话中,蜃景被描绘成魔鬼的化身,是死亡和不幸的凶兆。我国古代则把蜃景看成是仙境,秦始皇、汉武帝曾率人前往蓬莱寻访仙境,还屡次派人去蓬莱寻求灵丹妙药。现代科学已经对大多数蜃景作出了正确解释,认为蜃景是地球上物体反射的光经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所谓蜃景就是光学幻景。
蜃景与地理位置、地球物理条件以及那些地方在特定时间的气象特点有密切联系。气温的反常分布是大多数蜃景形成的气象条件。
根据科学原理判断,我看到的海市蜃楼应该是艾里克湖的蜃景,这更增强了我要去湖边看看的渴望。不久,我如愿以偿了,但却经历了一场风险……
我们侵入了野猪的领地
井上的情况基本稳定之后,找了个空闲机会,我和技术员周召开上井队的值班车——东风卡车,沿着戈壁滩上阡陌纵横的土路来到艾里克湖边。我们还带了俩鱼竿,准备休闲一下,同时也亲身领略一下海市蜃楼中美丽的艾里克湖。
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可我俩就犯了这个大忌:只想着湛蓝的湖水、飞翔的水鸟和茂密的芦苇丛,没想到危险就在我们身边……
艾里克湖是在戈壁滩上依照地形自然形成的湖泊,湖的边沿齐整,没有沼泽、湿地等过渡性地形,我们把车直接开到了湖边的芦苇丛中。
空气真湿润,弥漫着青草的芳香。我们下车后,周召去小便,我到车厢上去拿鱼杆。就在这个时候,周召“哇”地一声惊叫,从芦苇丛中窜了出来,裤子都没有来得及提好,一个箭步冲进了驾驶室,对我大喊:“别下来!”
随着他的脚步,一头搞不清什么颜色的野猪出现在芦苇丛边上,身长超过了东风卡车的轮胎,后面还跟着一群小猪。我看不清它的眼睛在什么地方,但是狭长的鼻子和脖颈上直竖的鬃毛却显出一股杀气。
它带着小猪围着驾驶室不停地转悠,嘴里还哼哼着。周召声嘶力竭地大喊,企图把它们吓走。我趴在车厢上使劲敲驾驶室的玻璃,“别喊了,小心再把公猪招来,那可是带獠牙的呀!赶紧开车!”
“钥匙在你身上呀!”周召委屈地向我大喊。
怎么给他钥匙呢?这个破车,两边车玻璃的摇柄都被卸掉了,玻璃摇不下来,我让周召把车门开一小缝儿,周召不敢:“它一嘴拱进来,我就完了!”
他从坐垫底下翻出了钳子和扳手,一点一点地拧摇柄的接头。看来,只有这个办法最安全了,只要有一个小缝,我就可以把钥匙给他了。
可能是轮胎的橡胶味儿吸引了它们,在周召全力以赴摇玻璃的同时,那头野猪开始拱车轮下面的土地,小猪也跟着拱。
“这样下去,车要误到这里了!”我着急地想找到一个引开野猪注意力的办法。对了,车厢上有一大包用香油拌的鱼饵。我把鱼饵向各位大小猪们晃了晃,揪下一块使劲扔向远方。
效果不错,大猪小猪一股脑儿地向鱼饵奔去。只有一只小猪抢到了鱼饵,剩下的猪又都跑了回来,跳着脚问我要。等我把所有鱼饵全扔完的时候,玻璃摇下来了,我赶紧把钥匙递给周召。
打火、发动、起步,车子还算争气。“别调头,直接倒出去,千万别误下了!”我向周召大喊。
野猪妈妈吃完了我送给它们的全部鱼饵,目送着我们离开,并没有追击。我们终于出了芦苇丛,周召让我坐到驾驶室里,我说:“别别别,赶紧走,我不敢下来!”
当时我们很惊恐,但现在回想起来却那么有趣。也就从那次以后,我和周召成了朋友,毕竟属于“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呀!
可是,2003年,周召在国外进行技术服务的过程中,不幸去世了。我怀念这位好友……
子母河边的歌声
1994年,钻井技术服务公司成立了泥浆专业技术承包公司,我被调去担任现场技术服务工程师。
当时最主要的外部市场在塔里木油田,1994年8月,我第一次来到了南疆。走之前,总经理陈平贵就告诉我,现在公司技术人员少,这次去现场技术服务,时间会很长,要我做好思想准备。
当时我才22岁,也没有对象,喜欢探究新鲜的东西。心想:时间长怕什么,只要能见到、学到新东西、新知识就好。
年轻的我酷爱音乐,刚开始对吉他着迷。走的时候,特地把朋友送的一把“红棉”牌木吉他背上,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自己陡然有了一种流浪歌手的感觉。
到库尔勒塔里木油田新疆钻井公司的第二天,就直接奔赴阿克苏地区库车县境内的东河塘乡。那里是我的目的地——我这次的任务是对大庆的三个修井队提供修井液技术服务。
参加工作两年了,打了4口井,都是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和戈壁上工作。这次可是不同了,按赵本山的话说,简直是“风景优秀”呀!而且,这里就是《西游记》中女儿国的原型地。
井队就在东河塘乡一个村子里,井场都在维吾尔族农民的杏子园里。我住的野营房,前门打开是杏子树,后门打开是一条河。《西游记》中,唐僧就是喝了这条“子母河”里的水而“怀孕”的。
当地的老百姓很淳朴、善良。虽然几乎没有人会说汉语,但对我们的态度都很友善。
在石油勘探、开发队伍没来之前,这里没有柏油路、没有电,大部分人甚至没有见过水龙头。村中的很多人几年也去不了40公里以外的库车县城一次,如果去一趟阿克苏或者库尔勒,那就是一生中的大事。他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过着宁静的生活。
石油工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他们有了电、有了柏油公路、有了拖拉机,每个星期五都可以去库车县城赶“巴扎①”,熟透的杏子不会再因为吃不完而白白掉落到地上化做春泥,而是卖到库车,加工成罐头、杏脯,附加值提高了许多倍。
工作挺轻松的,因为修井液技术对于科班出身、打过几口难度较大的深探井的我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加上和井队上的东北汉子投脾气,相处得很融洽。我的很多活儿,他们都帮我干掉了。
每天早晨起来,我先去井场转一圈,安排一下工作,然后就到村子里去找维吾尔老乡,用所懂得的几个维语单词加手势和他们聊天。他们知道了我也是新疆巴郎②,在一个叫“黑油”的山下长大,对我格外地亲切。我吃过一种你们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的玫瑰花和玫瑰蜜酿成的花酱;我自己动手打过大如锅盖的粗面馕,母亲虽然去世了,但那里有过我的一位维吾尔阿囊③。
当然,我的电子手表、钢笔和笔记本也都成了他们喜欢的礼物。
夕阳西下,轻柔的晚风中,我总是抱着心爱的吉他坐在河边,唱《同桌的你》、唱《恋恋风尘》、唱《青春》……,回忆着自己的学生时代。
慢慢的,每天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些“开斯巴郎④”寻着歌声来到我旁边,听我唱她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歌儿,一曲终了,她们总会轻声地说一句我能听懂的话“牙克西⑤”!
后来,她们也唱、也跳,唱那些悠远、深情的维吾尔民歌,跳那些热烈、奔放的维吾尔舞蹈。这时候,我总是用吉他给她们打着拍子,享受着原本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因为前世的缘分而相聚在一起的幸福和快乐——和睦、互爱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注:①、②、③、④、⑤分别是维语:集市、小伙子、妈妈、姑娘、好。
田园生活
因为风俗缘故,库车的老百姓不吃鱼。但“子母河”中的鱼却特别的多。
开始,井队的几名钓鱼爱好者买来钓鱼竿,经常在河边“享受”一番,但只要一甩钩,不到2秒钟,就有鱼咬钩,甚至不挂鱼饵都咬,所以根本谈不上是“享受”了。
干脆,不要钓竿了,直接下河摸鱼,我也加入了大家的行列。子母河水很浅,最深处也不到我的大腿跟。光腿下去,就有鱼来啄你的小腿和脚丫子,弄得很痒痒,弯腰一抓就是一条。这里以前没有人抓鱼,所以鱼儿们不知道害怕,我们抓到手中,它们也不挣扎,被我们一条条地扔上岸。
鱼都不大,我也叫不上名字,但炖鱼汤可真是鲜哪!连喝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厌烦的感觉,那个秋天,我的体重一下增加了5公斤。
冬天到了,回家过了年之后,我们又来到了东河塘。没多久,粉白色的杏花开了。青草、白花、土黄色的房子、戴着红头巾的维吾尔族少女……多么美丽的景色,多么恬静的时光。现在想想,如果当时用相机把这些美丽定格成永恒,那该多好啊!
4月中旬,杏子快熟了,我迫不及待地挑了些稍微黄一点的吃,一位小巴郎示意我青的更好吃。我一尝,果然脆生生、酸滋滋的,别有一番风味儿。
5月的阳光已经挺有劲儿了,杏子也大都熟透了,是晒杏干的好时候。我问我的维吾尔族阿囊要了两个用红柳枝编成的大篮子,带着两个小巴郎爬树摘杏子。
库车的杏子大体分两种,一种是驰名世界的小白杏:个头小、糖份大、口感软,晒出的杏干就是我们常见的“甜杏干”;另一种大红杏我更喜欢,略带酸味儿、肉质肥厚、口感稍脆,那种透明、个儿大的“酸杏干”就是大红杏晒成的。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两种杏子我们各摘了200公斤。晚上,我找来一张干净的震动筛布,从井队医生那里要些纱布铺到上面,用铁丝做了一个架子,这样就做成了简易、清洁的“杏干晾晒器”。我们把杏干洗干净、掰开,取出核砸出仁儿,再把杏仁放回杏子中间,铺排在晾晒器上,放到房顶上,盖上防蝇网,一天翻四次,三天之后,色泽鲜亮、酸甜可口的“杏包仁”就做成了。
到炊事班的台秤上一称,全部只有20公斤重了。我想到:自由市场十几块钱一公斤的杏干的确不贵——20公斤杏干才能晾晒出1公斤杏干。
我把杏干分成三份儿:一份给井队的兄弟们尝尝;一份送给阿囊,听他夸我好孩子;一份留着带回克拉玛依给爸爸吃。
那时,坐在杏树下,抽着莫合烟,经常想:如果我在这里找一个维吾尔族姑娘结婚、定居,也应该很幸福,因为我喜欢自然、简单的生活。
救命
井队医生陈大夫,从四川第一次来新疆,而且一来就到了民族风情非常浓厚的南疆农村,他那一口地道的泸洲口音让村子里的维吾尔族老乡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他是外国人吗?”
我带他到老乡家里串门儿,他像吃四川葡萄那样,吃新疆葡萄也剥皮,老乡们都笑他没有吃过葡萄。但就是这个不会吃新疆葡萄的四川医生,救了一个维吾尔族小女孩的命……
一天,我正从井场往驻地走,一个“洋缸子①”哭喊着朝我跑来,满脸的焦急与惶恐。从她一连串的维语表述中,我听懂了几个词:“卡德尔②”、“开斯巴郎③”、“塔西浪④”、“崴桨⑤”。
她是在告诉我:她的女儿快不行了!
我拔腿往医生值班室跑去,拉上陈大夫跟着“洋缸子”往村子里面赶去。
在乡间的土路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躺倒在路边的血泊中,连呻吟都没有了,鲜血从她鼻翼右侧的一个三四公分长的口子里直往外冒。
陈大夫是赤脚医生出身,慌忙出诊也没忘记带上急救箱。来不及问任何问题,陈大夫迅速地给女孩检查全身、清洗创面、简单缝合伤口、止血……并且给小女孩打了一针,然后告诉我,赶紧去找队长要车,送伤者去库车县医院。女孩受伤部位在“三角区”,有主神经和大动脉,是要命的地方。如果大血管破裂,或者神经受损伤,后果不堪设想。
队长卢俊强是个东北汉子,急性子,还没有听完我的叙述,他就拽我上了车。东风卡车被他开到了80多码的速度,我抱着满身是血的女孩儿,“洋缸子”坐在陈大夫腿上,一路狂奔到库车医院。
到了医院,要先交钱再救人。“洋缸子”哪来的钱?卢队长掏出了一把百元票子往急诊室一扔,揪着医生的领子大喊:“快着点!”
在“洋缸子”的嚎哭和陈大夫对医院医生的解释下,优先输血的孩子醒过来了。医院要求她住院三天,卢队长当即对“洋缸子”表示:在这三天内,井队的车随时给她值班。
走出医院,我去买饮料时,发现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
一个星期之后,女孩的父亲要让我们去他家做客,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结果,险些挨了卢队长的打……
后来搞清楚了,那天,女孩儿在路边玩耍,被一辆急驰过来的摩托车撞倒在地,脸被重重地割伤,摩托车随即逃跑了。
还好,小孩恢复得快,一个星期之后,女孩儿的伤势基本恢复了,而且脸上也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疤痕——这都是陈大夫的功劳:他在紧急救治的过程中还没有忘记伤员是个小姑娘,缝合得很巧妙,而且,他给库车医院医生的指导,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卢队长似乎已经忘记救孩子和给她家垫医疗费的事了,仍旧天天在井场工作、骂人。
一天,女孩的父亲来找我,要让我、陈大夫、卢队长及其他工人去他家喝酒、吃肉,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
拗不过,卢队长只好带上我和陈大夫去了。但是,当酒菜摆上桌的时候,卢队长的脸涨红了……
这个村的老乡很贫困,他们以种棉花为生,另外有一些杏子树。但因为信息不畅、意识落后,没有多少收入,只有几家养了鸡,而且是每家一只,用来下蛋换盐吃的。
但桌子上摆了一盘鸡肉,从鸡冠和鸡爪就可以看出是一只下蛋的母鸡。看到卢队长生气了,我马上去问小女孩:“你家的鸡呢?”她指了指我们的桌子。
卢队长穿上鞋,下了炕,一把把女孩淳朴的父亲拽了下来,扯着嗓子、用土的掉渣的东北脏话骂道:“操!你把我们当啥鸡巴人了?种子粮不能吃知道不……”
维族汉子根本闹不清这个救命恩人到底怎么了,情急之下,我也不会翻译了。眼看队长的拳头就要下去,我一把抱住了队长,大喊:“我们给他买几只母鸡不就行了吗?”
这一喊不要紧,队长冲我来了:“你知道个屁!谁把正能下蛋的母鸡拿来卖?买来的鸡不下蛋知道不?”
维族汉子似乎明白了我们说话的内容,拉着我的手,流着眼泪连嘟噜带比划地对我说个不停。大概意思是:你们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们穷,没有招待客人的好东西。我们维族人如果感谢不好恩人,胡大是要骂我们的。一只鸡不算什么!
这顿饭最终以四个男人全部醉倒而告终,几天之后,井队的值班车又来到了这个老乡家,工人把几十公斤清油、几大块砖茶和好几包食盐扔在他家院子的土炕上了。
注:①②③④⑤均是维语,意思分别是“夫人、女士”、“领导”、“女孩”、“死”、“哎哟”。